华体会电子牙齿的审美焦虑是如何把我们困住的？

　　21世纪之后，中国人才开始真正地关注自己的牙齿，近十年人们才关注牙齿美容。而这些围绕着牙齿而建构起的新型话语与实践，一方面与西方相关牙齿医疗与医美的传入有关，另一方面则是我们的牙齿几乎从人类的诞生处开始就与我们自身的形象和生存息息相关。

　　近些年，人们对自己的牙齿似乎越来越关注。咬合、深覆合、地包天等等词语，也从专业牙医领域出圈，成为爱美人士的必备知识。

　　其实，对于牙齿的关注也就是近些年的事情。21世纪之后，中国人才开始真正地关注自己的牙齿，近十年人们才关注牙齿美容。无论是开始常跑牙医门诊看牙，还是在医美中的齿美白与矫正，牙齿如今成为我们健康和审美品位中的重要部分。而这些围绕着牙齿而建构起的新型话语与实践，一方面与西方相关牙齿医疗与医美的传入有关，另一方面则是我们的牙齿几乎从人类的诞生处开始就与我们自身的形象和生存息息相关。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今人们对自己牙齿的过分关注，也潜藏着悠久的人类自身的发展历史与文化。因此，关于牙齿的医学与护理背后联系着不同的社会状况。尤其在当下全球贫富差距与健康不平衡的背景下，能有一副健康的牙齿往往象征着或多或少的特权。即使是在欧美等发达国家，我们也会看到那些贫穷人口有着一副烂牙。在这个象征着人类科技进步而带来的福祉——牙科学——中，人类的危机和挑战也是其硬币的另一面。

　　在澳大利亚人类学家塔尼亚·M·史密斯的《牙齿的证言》中，作者便指出我们这一看似普通的身体器官中其实隐藏着人类的诞生、演变与行为的秘密。在我们的牙齿之中隐藏着我们的生物性密码，牙齿作为“精密复杂的时间机器，记录了生命的成长、饮食习惯以及演化的历史，就像大树的年轮一样清晰可见”。

　　因此，也正是通过牙齿化石，考古学家才能重构人类的史前秘密，并且还能对未来人类的模样进行有限的预言。在这一点上，牙齿和我们身体中其他易朽的器官不一样，它的坚固令其能够穿越时间的消磨而为后来人留下生存的密码以及有关我们自身的历史痕迹。

　　《牙齿的证言》，作者: 塔尼亚·M. 史密斯，译者: 程孙雪子，版本:鹦鹉螺｜中信出版社 2022年6月。

　　这一部分是人类学家的工作，对普通人而言，更为津津乐道与关注的则是牙齿与我们最直接的联系。牙齿如何影响我们的身体健康，以及如何塑造我们的存在形象，尤其在涉及审美时，牙齿是如何一步步地变成当下主流审美中的重要元素？无论是牙齿与健康的关系，还是它与审美的联系，两者都各自有着丰富的历史，在英国作家理查德·巴奈特所写的《微笑偷盗者》中便研究了牙科学在近代的发展，以及它是如何在历史演变中成为表达个体情绪、态度、观点与存在的重要标志的。

　　牙医的出现是必然的，但他们在不同社会阶段与历史环境中的形象和角色却有着普遍的差异。然而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只有在近代随着卫生学、细菌学与牙科学的建立，人们对于牙齿的健康与保护才会出现系统的科学知识与教导。最典型的就是刷牙问题，虽然我们发现古人也会刷牙，但他们却未因此而形成一套完整的科学话语。无论从牙刷等工具的制作、还是牙膏的质量到每天该何时以及该如何正确刷牙等，在现代都有着详细的规定与要求。

　　也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在早晚形成惯性的刷牙，而很少会去思考支撑这一行为背后的一系列现代牙科学知识。而这一现象必然是现代的，并且也恰恰是在这一基础上，牙齿的颜色、形状以及是否整齐才会成为健康标准中的一项要素，并且在之后伴随着牙齿美容的兴起而成为审美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微笑偷盗者》，作者: [英] 理查德·巴奈特，译者: 黄维佳，版本: 理想国｜北京日报出版社 2022年10月。

　　根据巴奈特的《微笑偷盗者》，在18世纪以前，人们对于露齿微笑的理解与其后截然不同。在以安静、节制和内敛为美德的古代社会，“露齿”往往被认为是一种缺乏教养的粗鄙行为，露齿笑也往往被认为是在表达轻蔑。因此我们才会在流传久远的仪容仪规中常常听到所谓的“笑不露齿”。在古代中国，它也是女性品质以及君子修身规范和行为的重要标准。

　　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中，牙齿被认为是私人的，对他人展示因此显得出格。而只有在巴奈特所谓的第一次欧洲“微笑革命”之后，露齿笑才被视作为“一种善心、感性和智慧”的标志，也正因此，牙齿的形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从而带动了牙齿治疗与护理工作的发展。

　　因而从一开始，人们对牙齿的关注与护理就与特定的社会文化思想的转变有关。从传统由文化建构的“闭口笑”到18世纪后的“露齿笑”，一种新的关于人际交往以及人类表达情感的方式出现。恰恰是在这一启蒙运动时期，在传统中伴随着森严的等级秩序而形成的内敛情感模式被新的、华体会电子强调自由、平等与自然的情感模式取代，“露齿笑”的自然特质使得它更加符合启蒙时代的风气和精神。

　　通过我们自身的直观感知就会发现，露齿笑是一种更加自然而然的个体情绪表达方式。“笑不露齿”更多的是一种规训和礼仪要求，它跟随的是一种结构鲜明的内敛性制度，而它的主要特征便是对“自然”情绪的节制与规范。这一点在所谓的贵族礼仪与精神中占据核心，而小小的牙齿与微笑成为这一庞大文化体系的重要门面。因此在所谓的“微笑革命”中，露齿问题看似微不足道，实则背后关涉着断裂与重构，一种新的情绪表达范式诞生，一个新的时代开启。而也恰恰是乘着启蒙运动的东风，牙齿开始被人们关注，既然是作为门面，因此对其的护理必不可少。

　　所以我们会发现，现代牙科学与牙美容其实不仅仅只是卫生学与医学的发展所致，另一个重要源头就是由“微笑革命”所带来的牙齿重新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在这一直接的需求下，牙齿护理行业诞生，并最终与医学源流并驾齐驱，从而形成了当下我们所熟悉的牙科学与牙美容。巴奈特指出，真正让牙美容走向建制化的其实是西方的第二次“微笑革命”，即正畸技术的出现，使得唇齿审美文化建立起来。从此，一口光洁美白的牙齿不仅仅只是为了能有善心的微笑，它还是“个人身份、品位乃至价值观的象征，是人际交往成功的重要条件”，因此才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付出高昂的金钱和更多的时间来进行牙齿治疗与护理，以便拥有符合社会审美期望的完美笑容/形象。

　　因此，第一次“微笑革命”所带来的开放、自然的笑容被第二次“微笑革命”中象征着身份与社会地位的“人工与科技”笑容覆盖。“露齿笑”也不再仅仅只是个体表达情绪的自然流露牙齿资讯，如今，笑不再是重点，重点是因笑而露出的牙齿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隐藏在牙齿中秘而不可见的生物演化密码对普通人而言无关痛痒，但其表面的光洁美白以及其规整，却直接成为个体有关品位、生活审美与社会身份的象征。

　　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的各类商业宣传海报中，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成为中产阶级最典型的形象华体会电子。它成为布尔迪厄所谓的“区分”最直观的标志，而这一审美在其后随着消费主义的宣传而渐渐成为主流，影响和规训着每一个现代人的日常生活与审美品位。

　　如果我们稍微注意就会发现，在欧美影视剧中时常会出现关于牙医的话题，其出现频率之多令人印象深刻。而这些年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涉及牙医、治牙或牙齿护理的话题也逐渐增多。这一点不仅仅与人们对牙齿健康和主流唇齿审美有关华体会电子，还与特定的阶层和社会身份紧密联系。一方面，无论是治疗还是护理牙齿的费用都十分高昂，另一方面，这一伴随着高昂保养费用的审美也并非是所有人都能承担或享受的。因此，牙齿护理与美白虽然在当下变得越加大众化，但即使如此，参与者的群体属性往往依旧十分有限与固定。

　　在如今的大众传媒与影视形象中，明星们都有着一口洁白规整的烤瓷牙，露出相同的笑容。而曾经那些不符合此类审美的牙齿也似乎正在渐渐从我们的视野里消失，或是他们的公共与影视形象大都是负面的。在此审美影响下，整牙与牙齿美容在年轻群体中成为主流，他们并不是为了牙齿健康，而是为了牙齿好看，华体会电子为了符合更为主流和大众的审美。由此我们最终会看到每个人都有着一样的牙齿，露齿的笑容也都好似复制粘贴般相似，由此失去的个性与特殊性恰恰是现代主流审美的阴暗面。在强调整齐划一的审美中，任何的差异都成了需要被消灭的危机。

　　焦虑是真实存在的，即当我们发现自己没有一口洁白与规整的牙齿时，在众多铺天盖地的消费宣传下，必然会产生不安。尤其当这一套唇齿审美征引牙科学与健康话语时，人们更是无力反驳或抵抗。但就如布尔迪厄所指出的，审美本身就存在着强烈的阶层性，它是区分人群和身份的重要文化资本。在主流的唇齿审美中，虽然掺杂着牙科学与健康，但其更核心的意识形态其实是对某种特定形象的生产，由此来进行区分与自我界定。美白规整的牙齿就是这一符号，一种象征着健康、洁净与得体的形象华体会电子，由此掩盖了不同牙齿状况之个体背后更加复杂的社会问题与个体处境。

　　就如我在上面提到的，完善普遍的牙科医学与牙齿护理本身和特定的社会发展与经济有关。21世纪之后，中国人才开始真正地关注自己的牙齿，近十年人们才关注牙齿美容。而西方社会在上世纪后半期便已经进入这一新的唇齿健康与审美时代。因此，关于牙齿的医学与护理背后联系着不同的社会状况。尤其在当下全球贫富差距与健康不平衡的背景下，能有一副健康的牙齿往往象征着或多或少的特权。即使是在欧美这样发达国家，我们也会看到那些贫穷人口有着一副烂牙。在这个象征着人类科技进步而带来的福祉——牙科学——中，人类的危机和挑战也不过是其硬币的另一面。

　　在当代社会，伴随着传统森严的等级被消灭，用以区分与自我建构的文化与隐喻却从未就此消失，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变得更加强烈。人们希望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及对自我身份与形象念兹在兹，因此在令人眼花缭乱的文化资本中，牙齿的形象便开始受到关注。一方面是伴随着现代科学技术发展而建立的牙科学，它保护着人类的牙齿健康；另一方面则是自古以来就围绕在牙齿上的各种文化建构与象征，牙与审美在现代的联系等。

　　这两者既分又合，复杂地缠绕在一起。但即使如此，我们也不得不看到隐藏在这一看似强调平等与大众化背后的不平衡与压迫，当一口洁白平整的牙齿与中产、有教养、正面人物形象联系在一起时，我们也会发现那些被排斥、被边缘或恶人们往往总是一口烂牙。这些烂牙成为他们身份的本质，成为其牢笼囚禁着他们。

　　露齿微笑，就如第一次“微笑革命”所认为的是个体表达善意和感性的情绪流露，它是人类自然的情感，包含着一种开放性与自由的气息。但在当下，露齿笑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一口怎样的人工与技术牙齿。笑不再是重点，牙齿成为人们目光审视的核心。而或许也恰恰是在这一转移的视线中，人们忽视了笑的意义而通过牙齿把对方建构为一种无生命的器官，闭目不见个体的处境。最终，我们成了我们的牙齿，被困于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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